文學角｜濟南夜航船

　　看老濟南精粹，坐車不合適，更不能疾走。那會把濟南看花了，成了堆碎片印象。心緒尚好時，不急不躁，慢游閑逛為最佳。移步或駐足間，都有意境緩緩冒出，和泉一樣。意境里濟南魂靈，沾著水珠兒，晶瑩剔透。看去并不覺冷，反覺暖意融融。溜達屬意識流，想咋看咋看，想看哪看哪，還會期遇意想不到的靈光乍現。坐船只能按部就班，少了自主，卻換了個角度仰視，半遮半掩，濟南猶抱琵琶。

　　夜航船景色最美，能醉到一塌糊涂，人徹底被濟南征服。

　　我坐過幾次船，有年中秋跟一幫朋友夜航賞月，現在還常常回味。老濟南的精華讓護城河包攬了，一般護城河也就是條河，一古防御工事而已。濟南這條金彩帶，拉了娥英水不說，黑虎、趵突、五龍泉群都擎在在肩上。珍珠泉也緊緊抱在懷里，一個不能少。

　　護城河實在貪婪，美景如此多還不收手，又把五蓮、白石、九女、琵琶、一虎，大大小小十四處，全攛掇起來。說護城河是老濟南花環，一點也不為過，處處飛珠濺玉，水花怒放。夜船啟航的地方，是護城河最精華段落，夜色尤其動人，只要踏進一腳再不想出來。船是畫舫，內有精致桌椅，航行間可聊天品茗，慢嘗可口點心，水果。若善酒，還可點船宴，體驗把酒暢游。

　　入船看去空間小了許多，窗子卻把景色分割成一個個畫面，一幀一幀地過，像是觀賞濟南夜景畫展。別小看這窗子，大詩人杜甫說能“含千秋雪”。景在乎心，心盲者大而無當，悉心者以小見大。泛而空，大有何益?熟視無睹者永無風景。上乘畫作并不一味大，要有尺寸約束。這夜航船的窗子，恰恰就做了畫的框架，畫是活畫，筆墨要多生動就有多生動，且是鮮的。

　　船西行片刻就到泉城廣場，有燈火照進來，喧囂卻讓護城河石堤全給遮了。過趵突泉不遠，五龍潭有個船閘，要在一個空間里消解落差，水放到一定高度，和另一側水平行了，再繼續前行。不少人都起身，臉貼在窗上看稀罕，過船閘感覺很刺激。護城河兩岸，盡是各種樹，草和花，夜色中夢朦朧地看，有些影綽，添了不少神秘。岸上景物只能看一角，片窗取舍的景。

　　船進明湖，像是突然鉆出巷子，沒了遮擋，視覺大解放。一幅幅巨制潑墨迎面而來，壯觀而溫馨。大明湖夜游，斑斕迷人，再愜意不過。默不作聲，任憑兩岸的畫和人迎面相撞。要了酒的，可推杯換盞，只是別太貪杯，醉眼朦朧了啥也看不到了，辜負了船和夜，還有酒。四面涌來的景致多了，并不覺負擔，只好一一來者不拒。大明湖，早先就是個黑白片子，近年無論是荷、還是橋、樹木，全色相地不行。

　　秦淮河，朱自清，俞平伯先生都寫過她的槳聲燈影。我數次造訪過，也曾泛舟水上。秦淮河是條著名的文化河流，別說夫子廟，烏衣巷了，就一個秦淮八艷，就名揚四海，近乎婦孺皆知。秦淮河浸染的東西實在多，無論是地理和文化意義上都有獨到價值。只是水質經不起細看，和濟南一河青碧比，要自慚形穢。濟南完全是泉水的河、湖，天下獨步。

　　讓我覺得美中不足是她名字，濟南護城河，叫環城公園。太實，太直白，少詩意和文化。我前些年寫過《娥英河，一條女性的河流》，那算作我的一個文化建議吧，只是無疾而終。可以把一條水壩命名曾堤，護城河改娥英河，豈不更風雅!此話屬題外，就此打住。

　　散文大家張岱有部奇書《夜航船》，涉獵的內容寬泛。從天文地理到經史百家，從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，從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，廣取博收，幾千條目。古時水鄉夜航船是趕路程，也是苦旅，和早先坐慢車一樣。長途枯燥，空間逼仄。無事生非就出如是學問，即使學富五車，也難應付。問廚子怎么做5G?問石匠無人機原理是啥?特不厚道。張岱有心，整理下來成了奇書。用濟南話說《夜航船》，就是嘣木哏。

　　濟南夜航，純屬是玩興致，來不及動那些怪癖心思。啥還沒看夠，大約一小時工夫，圍老城環游一周，回到起點，該棄舟登岸了。

　　寫到這里，按說該剎住了，但意猶未盡，容我補贅幾句：濟南2021 ，泉水可載入史冊，趵突泉水位創幾十年新高，泉涌若輪。難得一見的月牙飛瀑變作日常一景，所有該噴的噴了，該冒的全冒了。享受夠夜航，在日間還可一睹泉水極致風采，品嘗濟南美味。只是濟南好吃的太多，容我不一一羅列。

　　2021年10月15日

趙峰簡介

　　趙峰，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，山東平陰東阿鎮人。自幼迷戀寫作，先后出版有散文集《就那么回事》《謀生紀事》《你是我的好朋友》等。《朝霞映在浪溪河上》《混口飯吃》也即將與讀者見面。中國民主促進會會員，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，濟南市作家協會原主席團成員。